旅程

深夜，躺著床上

雖然眼睛閉著，但是思緒不停地飛轉，等了又等，還是沒想睡覺的情緒

耳邊傳來大卡車轟隆隆的聲響，又漸漸遠去了

恍惚間，彷彿覺得回到了台北，又或者回到桃園讀書時租賃的小房間

印象中的台北，或是桃園，總是充滿著不同的聲響

叫賣聲、鄰居聊天的聲音、隔壁修完又修的裝潢電鋸聲

還有，惱人的掃街拜託的喇叭聲音

「拜託拜託！請支持一號候選人！」

......去死吧，被干擾午覺的我，總是忍不住忿恨地碎念

 來紐西蘭也八個月了，剛開始不適應這裡的商店怎麼那麼早就關門

分明才晚上六點，街道卻死寂得像半夜十二點

若是在台灣，晚上六點正是華燈初上時

夜市裡的昏黃燈泡、跑給警察追的攤販、此起彼落的吆喝聲

穿著夾腳拖，騎著摩托車隨意穿梭在小巷裡

身在車陣中，等著交通號誌由紅變綠

四周是機車排放的廢氣，忍不住又要抱怨台北空氣怎麼這麼糟糕

台灣，好令人懷念的兩個字

如果沒有離開台灣，我不會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愛這個小島

離開之後，又這麼思念

每次在異鄉看到什麼事物，都會忍不住默默拿出來跟台灣對照

飛越半個地球，好多原先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都重新被審視

包括和家人的關係

其實我原本和家裡的關係並沒有很緊密

但是跨越半個地球的距離，似乎距離遠了，很多感覺就不再那麼尖銳了

可以平心靜氣地去想、去接受

以前大學時期，和我爸有次很激烈的爭執

其實吵架的起因非常小，只是有次我們各自煮東西吃

我爸突然大聲起來，說：大家不同桌吃飯，怎麼還像一個家？！

其實我爸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時只要不吭聲，大概也沒事了

但是當下我忍不住說：你講話可不可以小聲一點？！

大概是挑戰到他的權威了，我爸按耐不住脾氣，直接大喊要我滾出去

當時覺得既委屈又莫名其妙，朝著他大喊：我現在出去，就不要以為我會回來！

我爸也朝著我喊：你滾！你滾了就不要回來！

然後，這一走就是一年多沒有再回去

期間我爸也要我妹傳話，說我可以回來了

但是我還記著他當初喊著滾出去的模樣有多決絕，所以脾氣很硬地不回去

我爸斷絕所有的金錢來往，也許想藉此逼我回來

但我找了兩份打工，開支也算撐住了

這當中也吃了一些虧，包括做了兩個月，結果老闆跑路，一個月的薪水未付........等等

其中打工認識的一個同事，問我：如果你爸在這段時間有什麼萬一，難道你不會後悔？

我忘記當時回答是什麼了

但這個問句卻落在我心上

直到接近過年的某天，我回家了

打開門的那刻，我爸看到我，臉上也沒有任何波瀾，只說了一聲：你回來啦

似乎我只是出去買個東西回來而已，而非一年多沒見面

我回答：嗯

好像都裝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那樣

我只覺得這樣做為這件事的收尾也好

後來過了約莫半年，我飛到南半球的這端

這趟旅程，第一次離開我熟悉的台灣這麼久

一路上有苦有樂，有陽光有陰天，有笑聲也有眼淚

其中，斷斷續續地和我爸通信

（當然都是報喜不報憂）

剛才收到來自我爸的電子郵件

不知道是他太感性，還是我太容易感動，看著看著，眼淚竟然掉下來了

我被你追到老了，你長大了，我變老了

年紀到了才知某些情境，現在才怕你變成啃老族

之前，我不在意你賺多少錢，你沒工作我也不在意，

因為，你賺很少，相對我而言。在台灣是25000-30000元真的少
不過，這是人生的過程，你鐵定從小錢變大錢，或是一直是小錢。
你的人生的路子鐵定要你自已走，

時間久了 ，我走了，你會很不習慣，時間久了又習慣，只剩下懷念
一定要讓獨立，回頭想一想，算了吧，慢慢來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你一直很獨立，看來不會成為啃老族。

很想教你，我一生走過的錯路，再走一次我會如何如何，說了你也不會聽，

我也不一定對，社會條件也變了，

你帶十萬元去，對吧，你的目標是賺回來。加油

父

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念書中等，每件事都不好也不壞

偶有幾項科目優異，參加比賽也拿獎

但也有幾項科目爛到無可救藥，補習還是不見起色

當初填選大學志願時，我高中成績最好的是國文和歷史

我爸說：不要讀中文系，尤其千萬不要讀歷史相關，出來等著餓死

於是我沒選歷史系，但回來跟我爸說：我推甄上了中文系

有時真的覺得做人父母真是辛苦

你明知這條路辛苦，苦勸孩子別走，結果一個不注意，他已在那條路上，而且不回頭

華人父母好像都似這樣，就是念書最好，尤其熱門科系更好

也安排兒女要走什麼道路

但我偏偏都往岔路上走了

小時候我爸問我以後志願是什麼

我答：運動家、畫家或作家

我爸大笑：這三個家都不賺錢的

其實我真的沒想說要賺大錢，做一個小上班族，領固定薪水，偶而能旅遊已很好

只是我的「很好」，跟我爸認知的「很好」有蠻大出入的

看著我爸的信，忍不住想掉眼淚

有時候很多話在嘴邊繞，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只想講：「我很好，別擔心我。」

崎嶇小路雖偏僻，但有大路所沒有的風景

真的，別擔心我